田文昌：一名台商的脱罪之旅

按语：这个案子的荒唐之处在于，明明是一起普通的经济纠纷，法院已经当作民事案件在办，眼看就要作出对田的当事人程镇捷有利的裁决了，有关方面就抓他了，就说这不是民事案件而是刑事案件了。而且，涉案企业是在台湾成立的，涉案双方都是台湾人，原本应该由台湾的司法机关处理这起纠纷。

记者一直担心，如此处理台商间的经济纠纷，会给大陆中国和两岸关系抹上多大一块黑灰！好在，最困难的时刻，程镇捷聘请中国最雄辩的律师田文昌为辩护人，得到了强有力的辩护。也好在，南海市法院在权力与法律之间作出了正确的选择，采信了田律师实体方面几乎所有的辩护意见。2011年1月27日，这家法院做出了程镇捷无罪的判决。

2011年1月27日，程镇捷被宣告无罪。

程镇捷是一名台商，由于和另一名台商发生生意上的纠纷，他由一名民事案件的被告转为刑事案件被告。在这起由民事案件演变而来的刑事案件开庭时，著名刑事辩护律师田文昌和广东律师汪新明出庭辩护。最终，他们的多数辩护意见被法院采纳，程镇捷因此重获自由。

这起曲折的案件，发生在广东省佛山市隶属的南海区。

刑案未结，资产已被拍卖转移

2009年5月13日下午6点许，正在佛山君兰高尔夫球场打球的程镇捷，被几个身着便装的陌生人带走。

5月15日下午，程镇捷的夫人蔡春桂接到一个来电，被告知程镇捷已被拘留。但是，打电话的人既没有透露身份，也没有告知拘留单位、拘留地点和拘留原因。

经过辗转查访，程镇捷的家属于5月20日这天得知，程镇捷被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公安分局平洲派出所拘留。拘留的理由是，另一位台湾籍人士、台湾飞将公司老板李春重向该派出所报警称：程镇捷职务侵占飞将公司财物。

随后，南海区检察院以涉嫌侵占公司财物为由向南海区法院提起公诉。从8月份到9月份，南海区法院三次开庭审理此案。公诉人指控：程镇捷身为台湾飞将公司的雇员，将此公司在内地成立的4家公司共计人民币2000多万元资产据为己有。

可是，内地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的企业登记资料载明，这4家企业并非台湾飞将公司成立，而是程镇捷以内地朋友的名义成立，这些名义上的法人代表也都认可了这4家公司是由程镇捷自行出资设立，与其没有实质性关系，与台湾飞将公司更无关系。

在程镇捷一案开庭审理时，公诉方提供的证据中，没有一份台湾飞将公司在大陆投资、注资、入股、验资的凭证或者公司法律文书；也没有一份程镇捷曾经被台湾飞将公司雇佣的合同、契约或者劳动关系文书。所谓总经理的头衔，只有台湾飞将公司单方开出的任命书。

唯一的“证据”是，公安机关侦查阶段得到的程镇捷的口供、若干报警者的口供以及若干并非台湾飞将公司人员的证词。然而，根据程镇捷的法庭陈述和司法检验报告，他的口供是在刑讯逼供中作出的。至于报警者以及非台湾飞将公司人员的证词，更是矛盾百出，不足为信。

尽管如此，程镇捷还是被羁押在广东省佛山市看守所两年有余，羁押时间大大超出了法律的规定，而涉案4家企业均停止运作，4家企业的大多数资产也被南海警方已经其他方面扣压、没收、拍卖和转移。

事发一起民事案件

举报程镇捷的台湾飞将公司老板李春重，是程镇捷的远房表舅公，他们都是台湾籍。而且，这起刑事案件原本是一起正在进行中的由经济纠纷引发的民事案件——案件的原告就是李春重，被告就是程镇捷。

这起纠纷的经过是这样的——

程镇捷于1992年到大陆经商，他的很大一部分业务是经销李春重的台湾飞将公司的制鞋材料。据介绍，台湾飞将公司在大陆的销售市场主要也是靠他打开。

台湾飞将公司与程镇捷约定，每年年底按照一定比例分配销售利润。显然，这是两个民事主体之间平起平坐的合作关系，而不是雇佣、参股等隶属关系。

出于外甥对舅公的信任，程镇捷这方说，有时他们会把当年该结算的利润推到下年，有时把结算到手的利润投入自己在大陆所办公司的再经营发展。被抓之前，除了每月给妻子的家庭基本生活开支，程镇捷已经整整8年未从台湾飞将公司分配利润。

除了台湾飞将公司的生意，程镇捷还和多家供应商合作做生意。在珠江三角洲几个城镇，他还投资兴办了几个实体企业，其中程镇捷的胞弟程镇城在南海桂城街中区南村注册的一家公司也取名飞将。为了区别于台湾飞将公司，这家公司叫南海飞将公司。

2004年，程镇捷因为生意需要，将已付租金的街中区南村村民小组的楼房退租和转租。李春重此时开始介入，声称南海飞将公司约430万元退租款项属于台湾飞将公司。从2004年年底起，一场长达6年的民事确权官司在双方打响了。

在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法院受理的一审和佛山市中级法院受理的二审中，程镇捷均败诉。但是，程镇捷提出申诉后，2010年9月10日，广东省高级法院裁定原判决事实认定不清，证据不足，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天平似乎向程镇捷方面倾斜。

在这一背景下，李春重向南海警方报案。于是，发生了对程镇捷的抓捕和指控，发生了超期羁押，发生了对程镇捷个人资产的剥夺……

有力的辩护，果敢的判决

李春重与程镇捷之间的经济纠纷，法院已经当作民事案件办理。然而，在法院可能做出有利于程镇捷一方的裁决的情况下，纠纷却转化为刑事案件。

在案件性质发生转变之后，程镇捷聘请著名刑事辩护律师田文昌作为辩护人。

在为程镇捷辩护时，田文昌首先阐述了“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程镇捷是台湾飞将公司员工，程镇捷自己在大陆开办的企业与台湾飞将公司老板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实体问题。

接着，他话锋一转谈到了程序问题：“台湾飞将公司是在台湾地区注册的企业，老板与程镇捷都是台湾籍人士，两者因身份关系发生的纠纷，理应由台湾地区的司法机关依据台湾地区的‘法律’进行处理。台湾飞将公司却舍近求远，来内地进行指控……在无任何直接证据证明台湾飞将公司与程镇捷之间存在劳动关系或雇佣关系的情况下，内地的司法机关又如何能够调查清楚台湾本土企业与本土员工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内地的司法机关有什么条件去把问题查清楚？难道仅凭两个台湾人出具证言称被告是台湾飞将公司的员工，就可以认定这种关系吗？”

    田文昌还说，即便程镇捷不是台商，而是内地商人，南海方面的做法也有违法律。因为公安部颁发的《关于公安机关不得非法越权干预经济纠纷案件处理的通知》指出，“一些基层公安机关以查处诈骗等经济犯罪案件为名，直接插手干预一些经济纠纷案件处理，有的甚至强行收审、扣押一方当事人做人质，替另一方逼索财物；有的还按比例从争议金额中提成取利。这是一种严重的违法行为……必须坚决纠正。”

2011年1月27日，受理此案的南海市法院采信了田文昌、汪新明律师在实体方面几乎所有的辩护意见，做出了程镇捷无罪的判决。

随之，程镇捷获得自由。

后记

一起刑事案件落下帷幕，与之相关的“财产问题”却浮出水面。

如今，被有关方面扣押、没收、拍卖和转移的财产能否归还，成为该案的“遗留问题”。作为当事人的程镇捷，正在等待有关方面的处理意见。但愿佛山有关部门能妥善处理案件的遗留问题，让案件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附录

佛山台商案与田文昌，一位台商的评价

今天早上，在我前两个月写的博客《警方何以插手台商间的经济纠纷》后面，出现了一位叫“iyi88”的台商写的长长的评论。他是案中两位互相敌对的当事人的合作者之一，他也出庭旁听过这个案子。从这个评论中，我看到了一位中立人士对佛山司法部门的批评，也看到了他对田文昌律师的赞美。下面就是这个评论——

大家好!我是廣東省佛山市的台商；由於是從事鞋業製造，所以對程鎮捷一案，在案子初始就有耳聞；而且因為程鎮捷很早就在業界做開生意，故對程鎮捷也認識，曾和被告程鎮捷以及該案的原告台灣飛將的李春重，先後都同他們買過材料。  

因為他們是同業，在市場上有競爭關係，其實我們幾個工廠也曾在他們的惡性競爭中獲利，買過李春重為競爭程鎮捷而賣出的低乎行情價的材料。           

我要平心而論的說，其實李春重李總一直都是台灣飛將的實際負責人，所謂的台灣飛將董事長李憲政只是掛名；接洽生意、決策，李憲政從不參與，而且我們要購買材料也向來沒找過李憲政，一直都是李春重李總一手包辦，李春重也稱自己為實際負責人、老闆。李憲政自從程鎮捷出事后，就再也沒到過中國了，反而是由李春重以一種被委任的身分在中國行使台灣飛將的權益(其實是李春重自己的)。                                                  

在台商程鎮捷被公安刑事拘留後，市場上程鎮捷的生意、客戶就被李春重接收了；像我原來是向程鎮捷買材料，迫不得已只有向李春重購買。告訴大家，我本人覺得好蹊翹，李春重那副得意的嘴臉，囂張跋扈的模樣，實在不像是被害人。

後來聽同業說程鎮捷一審經五次開庭，程鎮捷的家屬因為遭受恐嚇不敢過來中國旁聽、看看程鎮捷，程鎮捷的家屬透過台商界的朋友號召，每次開庭都聚集七、八十位國內外台商、朋友旁聽，聲援程鎮捷。

本人也有幸參與，到庭旁聽，才見識到中國第一刑辯律師田文昌的風采，見識到專業法律人的素養；庭上的控辯攻防相當精彩。

程鎮捷也當庭控訴遭刑訊逼供的地點、內容，連誰逼供他都有描述、說明，也說到兩腳的拇指指甲都被打掉了!而法院主持、安排的驗傷報告中也載明，在遭受刑訊逼供一年多後，竟然還驗的出有傷，可見當時傷勢之重，而開庭眾人親眼所見，程鎮捷兩腳的拇指，因為指甲和肉是後來才長出來的，顏色和原來真的有所差異，田律師也當庭要求法庭紀錄並調查。

這些法庭的書記員都有紀錄，只是我想可能沒人敢查吧!誰敢得罪公安?                         當場旁聽的人都覺得所謂程鎮捷的犯罪內容，張冠李戴，多所不實，從開庭初就覺得很離譜，大家都說程鎮捷是得罪李春重被搞了，內定有罪了!

離譜的是，李春重早早在程鎮捷一被抓，就對外說”程鎮捷一定判有罪、有某領導幫他、判十年裡有五年是我們這些幫程鎮捷的人加害程鎮捷的、也是程鎮捷跟他做對的下場”                                                

對我們這些出庭旁聽的人而言，在過年前聽到程鎮捷無罪釋放其實很驚訝!中國的司法還真的有獨立審判的空間，不受干擾的。因此我們這群朋友還消遣李春重說”你花那麼多錢說一定會搞定程鎮捷，我看你被騙錢了”當真大快人心阿!                                                                

說那麼多，本人提供两個問題給各位思考：

1、程鎮捷如果真那麼壞?為何在公安和李春重給眾人這種恐怖的氛圍下，還有那麼多國內外的台商、老闆願意出庭聲援程鎮捷，而且是在羈押一年多以後?人走茶涼才對阿!我想應該是大家和我一樣，對程鎮捷的為人有肯定，對李春重的所作所為鄙棄的結果。                             李春重引起共憤了，難道他自己不知道嗎?

2、我們台灣的司法單位向來對涉及錢財的案件都避諱，嚴守分際，不惹人非議。                                                          這案件很怪阿!一點都不怕人說嗎?還是處理程鎮捷的案件有”績效”? 大家想想吧!

告訴各位，程鎮捷在被羈押期間，家中七十八歲的老母親因為怕家人分心，影響到對程鎮捷的搶救，連自己得癌症都瞞著家人不說，最後是在家中昏倒送醫院，家人才知道。為見到程鎮捷一面，老人家忍著病痛，在七十八歲的高齡，接受化療、電療，最終在這次過年見到程鎮捷回來了，現在這位關心兒子的老母親躺在病床上，感受著家人團聚的喜悅!